藏鳳樓,樓藏鳳。
江湖中人肯定都會哼上這兩句。
有人問起,他們也許會如此介紹。
「就是那華而不艷的酒樓嘛,鼠輩往那兒鑽,龍頭也往那兒擠。」
「舒適是自然,就是有些吵。那裏不論身分,每個人都闊了心暢談。」
或許會伴著幾聲笑。
「你一定得記好規矩,鬧歸鬧,千萬別在那惹事,砸了桌椅壞了杯器是小事,賠點小錢罷了。要是惹了老闆娘不高興……嘖嘖。」
追問下去,也只會得個高深莫測的笑。
江湖人,總愛打些莫名其妙的啞謎。
「說是這麼說,裡頭的擺設也都有些名堂,真的打壞了也賠不起。不知道掌事怎麼想的,粗鄙人進出的地方還放這種上等貨色,真不知道是給我們待得爽還是自己看得爽……」
回頭離去時,也許還能聽到他口中不知所以的咕噥。
這就是藏鳳樓。
「娘,孩兒想給家裡幫忙。」孩童仰著頭,稚聲稚氣的喊著。
「哦?為什麼突然這麼想。」婦人帶著溫柔慈笑,彎下了腰,摸摸孩童的頭。
「孩兒已經七歲了,是大人了。」孩童挺直腰桿,得意得說。「可以給家裡幫很多忙!」
「小呆瓜,你不給我添亂就謝天謝地了。」約莫二十三、四歲的年輕少婦含著笑,捏了捏孩童的臉頰。
孩童只是嘻嘻笑著,任憑婦人捏臉。
「你想幫些什麼呢……要不,幫娘搥搥背。」婦人站起身,牽起孩童的小手,悠然自在的走著。
朝陽高掛,淡芒揮撒,晨起的微冷被驅趕著,鍍著淡金的溫暖帶著些微刺眼的光,暖和了兩人單薄的身子。
他們靜靜的走,有一句沒一句的聊。
「娘,孩兒想到藏鳳樓裡。」
婦人只是稍稍望了眼,呼了口氣。
「為什麼呢?」
如風般輕描淡寫,彷彿早已了然於心,只是依舊問著。
「孩兒想靠自己存些銀兩,將來出去闊闊視野。」
「這家不好嗎?」少婦笑了笑,嗔道。
「沒、沒有,孩兒只是想廣個見聞,您也知道,孩兒不愛功名什麼的……」孩童有些慌張,急忙辯解,卻是越說越小聲。
自小就放在掌心上疼,也不少給家裡添麻煩。當娘的有哪個不希望自己的孩兒飛黃騰達,只可惜他不愛……
罷了,幸好這家還算顯貴,他不愛,也就由著他了。
反正也不是什麼壞事,早些獨立自主,也早些寬心。
只可憐了我這孤單老婦人。
她無奈的嘆了口氣,揉揉孩童的頭。
「娘只怕你吃了虧,那兒可是龍蛇渾雜,你可要當心些。」
「嘿嘿,娘就放心吧,再怎麼龍蛇渾雜,哪強得過孩兒的古靈精怪。」
孩童得意的笑著,旋即被彈了下額頭,立刻抱著頭窩到一旁喊疼。
「還好意思說,就不能讓娘悠著點。」婦人笑罵。
古琉望著吵鬧如市的藏鳳樓,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幹些什麼活。
娘親沒有交代下人給他實習或什麼的,可能本意就想把他放在一旁晾著。
說到底娘還是信不過我阿。古琉搖了搖頭。
我好歹也是領人薪水做事的,這種尸位素餐的歹事還真是幹不出來。
古琉得意的笑著,古靈精的腦袋一轉。立刻跑去拉了自小就十分照顧他的來福叔衣角。
兩隻小手勾著來福的手腕,一邊甩呀甩得,一邊嚷嚷著閒得發慌,要來福使喚他。
來福原先說什麼也不肯,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,他只是個下人兼店小二,哪敢差動這活潑得緊的少爺。
更何況還是個惹事精。
古琉看來福就算被晃得老眼昏花,還是不肯,兩眼逐漸浮出淡淡水霧,彷若薄雲遮圓月,可憐兮兮的盯著他瞧。
來福被盯個兩秒就舉著雙手投降。
禍根阿禍根,就算知道這是那小鬼的陰謀詭計,還是敵不過那顆心。
草草交代了要古琉去隔街街角批下周的貨,來福連滾帶爬得逃離那處。
反正只是交張紙條,應當惹不出什麼亂子。來福心裡這麼想著。
可是每當少爺使出「那招」,都會惹出大事。
上次是怎麼著?好像是嚷著官府的大爺貪贓枉法,硬是把他的八字鬍剃了半邊,成了丿字鬍。
上上次好像是喊著要為民除害,把瀉藥灑得街末的大戶人家到處都是。
上上次好像是……
來福打了個寒顫,不敢多想。
反觀古琉,拿到張小紙條彷彿得到了什麼珍稀玩具,興奮得奔出門去。
按著來福指的路尋過去,輕輕鬆鬆的完成了差事,老闆還直誇他乖巧,捧得古琉心情更是雀躍。
喊著下次再見的道別話,古琉漾著大大笑容與老闆揮手。
沒什麼難得住我嘛,根本小菜一碟。
從店裡出來時,古琉一時間卻傻了。
左探右望,看著既熟悉又陌生的道路。
糟了,這路怎麼跟來的時候看起來完全不一樣。
古琉晃著小小腦袋,納悶著這路怎麼會自己跑了?完全不覺得自己癡了路。
算了,反正天色還早,條條大路通我家,隨便繞也能到。
從沒想過回頭問老闆的他,隨便挑了個方向,浮上自信的笑容,就邁開步伐了。
夜火通明,早該熄燈睡了宅子,如今卻亂了套。
不時傳來的吆喝聲,腳步聲吵雜錯亂,整個院子慌慌張張的人影奔來跑去。
古琉的娘急得揪心,卻還是見不著寶貝兒子一眼。
這孽子,回來肯定賞他一頓皮肉痛。古琉的娘在房裡來回踱步,掌心全是冷汗。
怎麼第一次讓他到藏鳳樓就出了事。
請了官府的人,托了周圍的鄰,能請求得拜託得全都找了遍。
打聽了半天只得了個消息,古琉往後山的林走去。
現在一海票人大張旗鼓得找人,希望能快些將古琉找回來。
燭火都不知燒盡了幾支,就是盼不得孩兒的消息。
那裏可是有毒蛇猛獸的。
夜裡的林靜得嚇人,鳥叫蟲鳴也聽不見半聲,高掛的月被葉子遮著,只有孤冷的光透了下來。
踩在枯枝落葉堆上,步步都走得心驚膽戰。
尋了半天就是找不著,就只剩最內裡的區域了。
看來古家的大少爺也只會在那兒,官兵們心想,卻不太敢走入裡頭。
望著像猛獸巨口一樣的深林,陰風從叢林裡陣陣吹來,颳得他們皮膚隱隱聲痛,冷顫直發。
高明的武者都不見得能平安回來。
何況他們這種不知道多久沒拿起刀的懶官兵。
眾人吞了吞口水,心中不斷埋怨著古家的大少爺,就要邁開步伐,一切生死聽天命時,後方突然傳來騷動。
「怎麼回事?」領頭的人有些不悅,皺著眉往後望。
「大人,找到了!找到了!古家的大少爺已經回到家了!」後方的人大聲呼喊,掩不住的激動。
現在可是半隻腳踏入棺材,有人硬生生把他們扯了出來,都快感動得痛哭流涕了。
「閉嘴!蠢貨,你想把猛獸都引來嗎?」領頭的喝斥,立刻要眾人撤出林子,一刻也不想多待。
一邊撤退時,他一邊問著身旁的人,「找到了?誰找到的。」
「回稟大人,沒人找到,他是自己從家裡後院進門的。」
「怎麼可能!」他們把這裡圍成鐵桶似的,卻沒有人發現一個孩童鑽了過去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