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
秋天。
天還沒亮。
周圍水氣濃厚，起了大霧。
我和盧西安被巴萊叫醒，奇怪的夢境被迫中斷。
「有戰鬥的聲響，離這邊東北方有一大段距離。」
「你的意思是有人類？」
「我不確定，也有可能是靈族，不過聽的確有聽到喊叫的聲音。」
靈族？棲息在森林的那個長耳亞人？
我不記得白之森林有靈族。
「不是夜族嗎？」
「不太像，至少我沒有感受到詛咒的氣息。」
夜族本身就是充滿詛咒的產物。
身為不眠者的巴萊能感受出來。
我們決定靠近看看。
巴萊將弓借給了我，除此之外也讓拿著長棍的盧西安也帶著一把匕首。
「情況不對的時候我們分散逃跑，回到這邊。」
「好！」
＊
到達位置之後天色已經微亮。
戰鬥仍未結束。
濃霧正在散去，依稀可以看到一個巨大的黑影跟人影纏鬥著。
巴萊、盧西安和我躲在遠處的樹叢中。
「喝！」
一聲激勵般的大喊，兩個黑影碰撞在一起，接著又快速的分開。
那個巨大的黑影竟然是成年體的長尾蜥！目測至少有七公尺長。
簡直就是怪物。
牠一個衝撞就折斷了一棵巨木，發出轟然的巨響。
「要幫他嗎？」我已經將箭矢搭在弓上。
我也不確定弓箭到底能不能對那種尺寸的怪物造成傷害。
「不，先別動。」
這場戰鬥已經持續很久，濃霧散去可以看見巨大的成年體長尾蜥已經刀傷累累，到處都流著赤紅
的血液。
那位正在與長尾蜥戰鬥的男子，架勢十足。
漸漸的可以看清楚他的樣貌。
那是一個有著銀白頭髮的男子，身上的盔甲在樹葉透過的微光下閃爍著光點。
他手上有一把長劍也映著閃爍銀色的光芒。
長尾蜥「嘶——」地吼叫，踩踏衝刺發出了砰然聲響。
男子反應快速地舉起長劍，以非常細膩的腳步閃開了長尾蜥的衝刺。
長尾蜥撲空之後立刻擺身想用尾巴揮擊，動作十分靈敏。
男子快速猛然地蹲下，以慣性橫向切了長尾蜥尾巴一刀。
長尾蜥感到疼痛發出慘叫，拔腿就跑。
男子沒有放棄，用兩手握緊長劍追了上去。
「走，我們也跟上去。」巴萊小聲地下令。
我們跟了上去。
一直保持著適當的距離。
接著來到一處溪流旁，眼見長尾蜥就想跳下去。
男子橫著劍加快了奔跑，大吼著：「喝啊——」
他高高跳起，然後將巨劍插入長尾蜥的尾巴，並釘在地上。
長尾蜥扭動身體，大角度地轉過頭來，揮舞強而有力的前腳作勢搏命。
男子立刻拔出腰後的短刀，整個人翻身跳起，將短刀往長尾蜥的眼睛刺下去。
長尾蜥應聲倒地，揚起塵煙。
抽蓄了兩下之後停止了動作。
男子將短刀又更大力的刺了下去，確保他死透了才把短刀拔起來。
戰鬥結束，男子將大劍舉起，警戒著。
「出來吧。」男子朝著我們的方向喊著：「你們是誰？」
「我們並沒有敵意。」巴萊率先從草叢裡站了起來。
「我知道，不然後面那位弓箭手應該早就攻擊了，都出來吧。」
看到我們三人走出來，男子露出疲憊的神情，將巨劍垂下解開了備戰的姿態。
*
「三位是獵人嗎？」
「不是的……說來話長。」我回答道。
我們正坐在成年體的長尾蜥屍體旁，光是長度就快有兩、三個人身高相加。
牠身上密密麻麻的傷口，都是剛才這位造成的嗎？
「我叫做金，暫且算是個冒險家。」
「暫且？」
對這個詞，我表示疑惑。
這位叫做金的『青年』長得非常英俊，他有著一頭銀白色的長髮——剛剛在戰鬥中他的頭髮綁成了馬尾塞進了盔甲中，所以以為是短髮——他有著藍色的雙瞳，臉上並沒有鬍鬚，年齡大概和我們相當而已。
令人驚訝。
「您是貴族吧？」巴萊用著敬語問道。
「不，是，也算是啦，為什麼會認為我是貴族？」
銀髮藍眼，是國內非常典型的貴族血統，不過經過數百年來王族旁支的發展，並不是所有銀髮藍眼的人都是貴族了。
「您剛剛用劍十分熟練。」
「是嗎？畢竟他們都把我當作戰士培養。」金皺著眉，似乎有甚麼難言之隱。
他的劍術和戰鬥都十分熟練，遠看還以為是身經百戰的戰士，成年體的長尾蜥光是體積就讓人毛骨悚然，即使是梅爾領中的獵人集結起來想必也會陷入苦戰。
但是他一個人就辦到了。
我們稍微做了一下自我介紹……
「所以你們是安祖羅．梅爾子爵的領民囉？」
「安祖羅？不，我們是哥傑洛．梅爾的領民。」
「哥傑洛？」
封地的爵士死亡後會由子孫繼承爵位。
不過對於金的反應，盧西安跟我感到疑惑，據我們所知哥傑洛的父親是安祖羅．梅爾，也就是上一任梅爾領地的統治者。
聽說在我來到領地也就是十年之前，更早之前，安祖羅就已經過世了。
「安祖羅子爵已經過世有二十年了。」
金張大著嘴，接著陷入沉思。
他喃喃自語：「二十年？」
金突然站了起來，他說道：「不好了！快走！」
對於這個突然的反應，巴萊、盧西安和我都嚇了一大跳。
我們三人跟著金開始往南方——正確的南方，快步而去。
「我前天才在『梅爾領地』拜訪過安祖羅．梅爾。」金說出了令人震驚的話。
我和盧西安相視。
前天？
怎麼可能？
「……事實上，領地被夜族進攻，我們才會逃進森林來的。」
持續朝著南方移動，開始理清真相。
「我們誤闖了大北境的禁忌森林了！」
禁忌森林怎麼可能？不過事情正在發生。
在白色森林更過去，要翻越『西魯伊山脈』這個國界才會抵達禁忌森林，光是路程就要將近兩個月，更何況我們不可能短短兩三天就翻過西魯伊山脈。
大北境一族在千年前就已經滅亡，神秘的力量讓整個區域變成了禁區。
大北境的最南部接壤西魯伊山脈形成的屏障才讓力量停了下來。
而西魯伊山脈以南是安全的白色森林。
西魯伊山脈以北的森林，再更遠之處就是禁忌森林。
家喻戶曉的神話故事中，禁忌森林會讓闖入者被世界遺忘，一旦進去的人就會被森林吞噬，等到他們出來之後都是瘋掉的亡魂。
「你們剛剛說的夜族是怎麼回事？今年是卡米恩幾年？」
「今年是843年，那天剛好是豐年祭……」
我簡短的說明夜族入侵領地大肆破壞的事情，然而沒有提及符文的事情。
「並不是被世界遺忘啊！是禁忌森林的時間跟這個世界不同！沒想到神話故事是真的。」
遇到金之後，他與我們所知道的時間差就有至少二十年。
——西魯伊山脈的屏障已經消失，禁忌森林的力量已經往南侵蝕了。
*
金在兩天前，也就是他說的822年的夏初拜訪梅爾。
我在843年，躲避夜族逃入森林，時間點是三天前。
我們的時間落差了整整二十一年。
金在梅爾短暫停留一周之後就進入了森林，因為發現了巨大的魔物足跡追蹤了好幾天。
我們在清晨與金碰面，代表我們都已經進入『禁忌森林』的影響範圍一陣子了。
「為什麼不離開森林？」
「如果讓那種尺寸的長尾蜥繼續活著，萬一跑出森林會造成嚴重後果的。」
金是個富有正義感的人。
這與我所認知貪婪又懦弱的『王宮貴族』摸不著邊。
目前我們最重要的還是趕緊往南並且離開森林。
如果不離開森林，我們將被世界遺忘。
更糟糕的是梅爾領地的那些夜族，不知道在我們闖入禁忌森林之後又有什麼樣的活動。
看見盧西安的表情，也知道他也有著一樣忐忑的心情。
一直以來，盧西安都是保護自己的大哥。
他的父親，梅林，對我有恩，即使很大的可能是已經不在人世了。
我必須堅強，也成為盧西安的後盾才行。
一行人幾乎沒有休息，一直在趕路。
入夜之後沒有停歇，我們有提到方向錯亂的狀況，金表示他能夠正確判別方位因此由他帶頭持續往南前進。
「停！前面有十幾隻長尾蜥。」
「成年體嗎？」巴萊將手握向了長刀刀柄。
「不，至少有幼年體。稍微繞路一下吧。」
多虧了金，我們避開了很多不必要的戰鬥。
目標是先離開森林，正確來說，離開禁忌森林的影響範圍，我和盧西安碰到巴萊的時間並沒有產生『錯亂的現象』，因此禁忌森林的影響範圍只有影響一部份的白色森林。
「我有個疑問，金先生，您是怎麼知道有長尾蜥的？」巴萊好奇的問。
「啊，可以不用敬語沒關係，直呼我金就可以了。我的項鍊上面有感知者印記，周圍有大型生命體會改變溫度。」
「是魔法道具啊？」
「是的。我們繼續前進吧。」
「我想……我們應該離開影響範圍了。」巴萊說道。
大家都停下腳步。
「怎麼說？」
「因為不眠者的詛咒影響，我多少對詛咒很敏感，大概半個小時前我就感覺到原本一直壓抑而且不詳的氣息消失了。」
「這樣啊……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們再走幾個小時吧。」
「我同意金的看法。」盧西安難得表達了意見。
體感又過了兩個多小時我們才停下腳步休息。
一直行走讓身體保持著暖活的狀態，一旦停下來冷風就讓人直打哆嗦。
「金先生，我有個疑問。」我問道。
「請說。」
「你是怎麼知道方位的？」
金望向被樹枝遮蔽的天空，回答道：「是依照星座，我能感覺到星座的位置。畢竟……只有星星不會騙人。」
只有星星不會騙人……嗎，金的話語之中似乎還藏著另外一個意思。
又過了三天，期間只有短暫休息，疲憊的身體不斷抗議著。
漸漸稀疏的樹木讓我們意識到，我們終於走出了『白色森林』。
*
走出森林後是一整片的荒野。
草地乾枯，毫無生機。
氣溫很冷，但是我們並不清楚現在的時間實際為何。
觀測太陽的方位，現在應該已經進入冬季。
據金所說，我們現在位置應該位於梅爾領地的東側，路途可能五、六天。
「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，但是我認為夜族還在梅爾。」盧西安說道。
我也認為，暫時回不了家。
夜族的恐怖如今仍歷歷在目。
「金先生你有甚麼打算？」
「我想邀請三位跟我一起前往『貿易之城尼古(Niggu)』，我有義務，應該說我們有義務回報給國王陛下知道禁忌森林往南影響的事情。」
「我們也得先找人確認現在的『年分』，沿途經過的杜拉爾領地可能才會遇到人了。」
「杜拉爾領地？」金對此表示疑惑。
「啊！」盧西安突然想起來，他說：「杜拉爾子爵是接任無子嗣的吉索斯家族統治那個地方的新興貴族，大約是十幾年前才發生的事情，當時雖然我還小，不過領主與我的父親都有親自前去慶賀。」
「原來是這樣。」金落寞一笑，「原來我短短數十天之內老了二十幾歲，改變了這麼多。」
我們比整個國家的人都多度過了二十一年——或是更久。
在荒野上走了大半天。
途中遭遇了第一次不可避免的戰鬥。
大量的郊狼佔領了這一個盆地形的區域。
就阻擋在我們必須通過的道路上。
「你們會使用魔法嗎？」金提問道。
我搖搖頭。手中握僅著從巴萊那借來的弓。
我不能扯他們後腿。
「我可以使用簡單的攻擊魔法。」巴萊拔出長刀。
「我學過幾個神術，不過詠唱需要很久。」
盧西安畢竟原本會像梅林先生一樣，成為一位受敬重的祭司。
「我會用弓箭掩護你。」
「好，請你們負責掩護我就好，教訓幾隻這些大灰狗，他們就會夾著尾巴逃跑了。」金這麼說道，率先攻了上去。
逆楔形的狼群立刻撲了上來。
金俐落揮劍，直上直下直接將一隻狼剖成兩半，接著右手撐地向一側避開，躲過了另一隻郊狼的突進。
「凝聚在空氣中的水之靈，請凝聚您的力量驅散混亂秩序的魔物——『水波衝擊！』」
巴萊念完了咒語，將長刀當作法杖，水球如砲彈一樣射出打退了從後面打算襲擊金的一隻郊狼，金大劍劈下打死突進而失去重心的郊狼，順手放開大劍，轉身從腰後拔出短刀順手插入被水波打中的那隻的頭部。
金的戰鬥非常順暢，他總是能將重心維持在一個圓圈中央，不會讓身體露出太多破綻。
他沒有急著拔出短刀，而是再度轉身拿起巨劍。
「麥特！我的左邊！」金喊道。
我立刻反應過來，將箭矢射向金左側一隻撲上來的狼，箭矢不偏不倚直接刺進了牠的腰部。
金用右手撐地，整個人像是被地表彈開的樣子飛躍而起，在空中將他左側那隻狼從頭砍到尾巴，怪力一般將狼砍成兩半。
最後一隻狼從金的背面撲過去，張開血盆大口，此時金是面向我們這邊，盧西安將長棍拋了過去，金一接到手轉身一刺。
長棍從郊狼的上顎直接穿過了腦袋，一命嗚呼。
其餘在後側的郊狼見狀紛紛夾著尾巴逃跑。
「你是我第一個看到能把巨劍操使的這麼厲害的人。」巴萊誇獎道。
「謝謝你們的掩護。」
金走到一隻狼屍體旁，將他的短刀拔了起來。
「我們繼續前進吧。」
有了金和巴萊這兩大戰力，頓時感覺到安全很多。
當晚我們在一座土丘下紮營。
自從金加入隊伍之後，我們就不再升起『不知火』。
身為『不眠者』的巴萊除了稍微和金解釋了不眠者詛咒，也沒特別其他像是與我簽訂契約，未來希望能破除詛咒的事。
彼此之間似乎都存在著某些秘密。
我右手上的符文。
金則是全身都是謎團。
盧西安的表情從早上便有些彆扭。
隔天啟程不久後。
事情發生了。
達人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