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
年代不詳 冬
灰濛濛的天空讓陽光透不過來。
昏暗的荒野透著一種沉重,讓人充滿了倦怠感。
啟程不久之後天空降下間斷的細雪。
猝不及防的,盧西安一聲不吭就倒了下去。
「盧西!盧西!」我緊張的抱著他。
他正發著高燒。失去了意識。
我背起盧西安,一行人撐到了前方一個岩石區域。
金快速升起了篝火,讓周圍的溫度升了上來。
盧西安的皮膚上透著一點一點的紅斑。
發現情況不妙的巴萊,趕緊要我檢查盧西安身上是不是有傷口。
將盧西安的靴子取下後,發現他的腳嚴重的起了水泡。
這幾天的行走和摩擦導致。
我此時才想起來,原來我這幾天右手上的符文總是滾燙運作著。
——符文治癒了我的傷口。
但是盧西安並沒有符文。
金蒐集了一些雪,用布包裹之後放到了盧西安的額頭上。
「這種症狀是,魔腐蟲熱病。」巴萊他說:「森林中的魔腐蟲趁著他腳底的傷口感染了他。」
魔腐蟲熱病。
魔腐蟲是一種比蚊子還小型的昆蟲,被歸類為『魔物』。
印象中是一種南方才會出現的疾病。
白色森林從來沒有看過魔腐蟲,領地也沒有發生過有人感染這種疾病。
就是一個與我們生活沒有接觸的陌生疾病。
此刻盧西安呼吸急促,高燒一發不可收拾。
據說,熱腐蟲會在生物的傷口上生卵,同時排入劇毒,接著生物就會在短時間內死亡,幼蟲會在屍體上大量誕生,獲取養分。
致死率很高,發病到死亡通常都不到三天。
南方森林或沼澤非常令人頭痛的魔物。
「如果不治療,他很可能撐不過今天。」金這樣說。
如果是其他人得病,也許盧西安可以用梅林教導他的神術『治療術』,但偏偏躺在地上的正是盧西安。
金嘆了一口氣,將兩手的手套都脫了下來。
並且一一卸下了身上的武器與護甲,一匹褐色的披風也蓋到了盧西安身上。
「我來替他治療吧。」金拿起短刀,用刀尖在地上開始畫圈,不,是魔法陣。
和巴萊與我簽訂『契約』的魔法陣不同,圖案更加複雜,規模也更大。
「可以治的好嗎?」我著急地問。
「我會盡力。但是,我有個條件,在治癒的期間請麥特和巴萊先生離開這邊,直到我再次升起篝火再過來。」
「不能待在……」
我還沒講完就被金打斷,金用堅定的語氣說:「請你們先離開,麻煩你們了。」
「您……到底是什麼人?」巴萊這樣問道,眼神透漏著些不信任。
「只是一個冒險者而已。」金微笑著,將原本的篝火熄滅。
看到他那個笑容,我也只能將盧西安交給他了。
逃離梅爾之後,又一次讓我感覺到束手無策。
篝火撲滅後,周圍的溫度很快就降了下來,我和巴萊只好先行離開。
風雪持續的刮。
我和巴萊離開了巨岩下。
走在風雪之中,漸漸遠離金和盧西安。
這波風雪間斷的下著。
落到地上的白雪又很快地融化後結凍,走在上面有種容易滑倒的感覺。
一眼望去,整片荒野也染上一層潔白。
稍微遠離了巨岩地區時,我還是不時回頭張望篝火是否再度燃起。
「別擔心,那傢伙辦的到的。」巴萊為了讓我安心,這麼說道。
「巴萊先生。你好像很信任他。」
「怎麼說呢,看起來年紀不大,但是應該有著艱難的過去。」
「……」
「雖然說你和盧西安很弱,原本打算,如果出現我無法應付的狀況,出現太多的夜族,就會果斷拋棄你們自己逃跑。」
「……是嘛?」
「但是看到金先生,讓我想起曾經教導我的一位老師,他在我決定了結自己生命的時候拉了我一把,當時他的眼神,就和金先生想救盧西安的眼神一樣。」
「那位老師是教你魔法的人嗎?」
「是啊!」巴萊看著天空,「他告訴我在破除詛咒之前,應該更正面的面對它。」
飄著細雪的天空,一瞬間彷彿時間暫停了。
「吶,巴萊先生可以教我魔法嗎?」
「嗯?」
「盧西安,從小就是他保護我,比起朋友更像哥哥的存在,劍術也好、弓箭也好、狩獵、閱讀甚至是討女孩子的歡心都比我厲害。那天……逃出梅爾,他哭了。」
在我印象中,盧西安就是一個堅強而且厲害的大哥。
照顧我長大的梅林先生之外,他也是陪我長大的家人。
梅林先生過世,我的家人就只剩下他一個人。
我接著說:「所以我想成為盧西的支柱。無論什麼方法都想要變的更強。」
「我知道了,現在就開始吧。」
「咦?現在?」
「雖然我只會基礎,不過總要做出第一步對吧,從小鬼變成男人不就是一個衝動嗎。」
「拜託你了!」
我鞠躬。
在盧西安接受金先生的治療期間。
我們在遠處的雪地。
巴萊開始解釋魔法的原理。
「畢竟我學的也只是皮毛,甚至連魔法師都稱不上。簡單來說,魔法一種改變物理情況的力量,透過兩種方式來具現化你要的結果……」
我稍微消化了一下巴萊的解釋。
魔法早期是龍族使用的力量。
人類無法像龍族一樣隨心所欲的施放魔法。
人類為了模仿龍族,繪製了俗稱術式的魔法陣——透過術式重現了龍族的魔法。
所以必須先知道那個魔法的術式長相如何,透過繪製才能施放。
千年之前,大魔法師『麥吉索姆.華特布倫』透過語言創造了『人類的魔法』。
他將術式以咒語的型態呈現出來,創造出了與龍族完全不同的魔法施放型態。
巴萊只會一種攻擊性質的魔法:水波衝擊。
接著他用手指在雪地上繪製了水波衝擊的術式。
是一個正方形,恰巧包裹中間一個圓,在圓內繼續畫出了數串『大圓形接著兩顆小圓』類似雪花結晶的圖像。
「這是水分子的構成圖,整個圖形就是『水波衝擊』的術式。」
巴萊右手貼著術式,另一手攤開對著遠處。
屏氣凝神。
一段時間後,漸漸周圍有小水滴凝聚在他的左手前端。
「『水波衝擊』!」
念出魔法的名稱,術式發出藍色的炫光,水滴匯集成水球,接著噴射出去,在遠處的空中消散開來。
「像我這種粗淺學過魔法的人,如果不用咒語施展,就必須花費這麼久的時間。」
「魔法的本質是改變物理型態啊,有點難懂。」
「術式大圓內的圖像是水的構成結構,透過咒語施放的時候,你必須在腦中想像繪製同樣的術式,透過『語言』具現化『術式』本身,在腦中想像我剛才畫的水波衝擊術式,同時將咒語唸出來。」
「之前殺死小長尾蜥的時候你念的那個。」
「沒錯,不唸出來也沒關係,但是你必須同時在腦中想像術式完整的圖像,默念咒語。水波衝擊的咒語——凝聚在空氣中的水之靈,請凝聚您的力量驅散混亂秩序的魔物,『水波衝擊』!」
巴萊一邊念著,一邊將手掌張開,接著水球匯聚,噴射出去。
接著,巴萊要我依樣畫葫蘆開始練習。
在雪地上,我畫出『水波衝擊』術式,並在手上碰觸冰冷的雪地上的術式時,感覺到有一股力量拉扯的身體。
沒有反應。
完全沒有反應。
地上的術式也沒有發光。
「怎麼會……」
「沒有這麼快就能學會的,第一步你得先學會利用『術式』誘導你身上的『魔力』去改變物理型態。從匯聚水球到能夠產生衝擊至少也要幾個月的時間吧。」
「不過我有感覺到東西拉扯。」我握緊著拳頭。
「哦?那股拉扯的力道那就是你身上的魔力在流動。」
「謝謝你!我會繼續練習,不過我有一個疑問。」
「嗯?」
「你說你只會一種攻擊魔法,那不知火……」
「詛咒和魔法是完全不一樣的東西,就像神力也不是魔法,比起改變物理型態,更像是神蹟吧。『不知火』不是改變火焰的物理結構,而是透過詛咒讓火靈失去色彩而已。」
巴萊拿出了一顆小黑石,我有看過,他在使用不知火的時候會把石頭放在正中央。
他說這就是一個詛咒的儀式信物。
詛咒通常都會有信物,必須透過儀式來完成一種破壞或消除的行為。
除了魔法、詛咒之外,有太多不同的力量,因此不能用魔法概括所有。
我持續練習了很久。
在盧西安接受金先生的治療的這天。
我第一次接觸了魔法。
然而我沒有發現,在右手繃帶纏繞之下的符文,也正蠢蠢欲動著。
*
暮色來臨。
遠處的篝火燃起。
陣陣灰煙夾著火光搖曳著。
我快跑返回巨岩區域。
「金!盧西安!」
我和巴萊回到兩人身邊後,發現盧西安仍然躺在地上,額頭上用來退燒的布已經拿掉了。
金加著柴火,顯得有些疲憊。
金已經將盔甲和裝備又穿了回去,銀白色的長髮有些不整齊地垂了幾條髮絲在臉龐,濕潤的頭髮還滴著汗水。
雖然不知道金用了什麼樣的方法替盧西安治療,但看他的表情似乎已經沒事了。
「你還好嗎?」巴萊從袋子中拿出了一把莓果給了金。
他點頭表示感謝的接過後一顆一顆的吃了起來。
「已經治好了,魔腐蟲的毒也已經消退,暫時沒事了。」
看著盧西安蒼白的臉孔,突然一種辛酸的滋味油然而生。
我對著金,誠摯地說:「非常感謝你。救了盧西安。」
「他是你的哥哥吧。」金嘴角微微上揚,雖然疲倦但笑容十分暖人。
「雖然不是親生兄弟,但,是的,他是我最後的家人了。」
「所以他也很堅強的熬了過來。」
我看著金的側影,從他身上感覺到和盧西安一樣的堅強。
再度感謝金之後,我在盧西安的身邊坐了下來。
將幾顆莓果塞入嘴中。
好酸。
稍晚,我們在篝火旁聊著天。
巨岩外的風雪已經停了。
黑夜的世界中被火焰照耀著是銀白世界的一隅。
盧西安終於甦醒了。
我趕緊攙扶他坐起來。
「盧西安,覺得身體如何?」
「對……對不起,麻煩各位了。」
「沒事就太好了。」金拍了拍他的肩膀,微笑著。
「是金先生替你治療的。」
「真的很感謝你。」
「不,是你的意志力讓你撐過去的。」金客氣的說。
我拿了水壺給盧西安,他一口一口地慢慢嚥下。
「我們剛好聊到在梅爾的時候,你總是被工匠沃克先生的女兒潔西卡纏住的事情呢。」
盧西安靦腆一笑,然後表情又顯得有些落寞。
看見他的表情我也意識到。
潔西卡可能也不在人世了。
不只是潔西卡、領主大人、警備隊的大家、獵人大叔們……
在那群殘暴的怪物下,是否有人也倖存了下來呢。
我們闖入森林之後。
時間產生了變化。
也許和倖存者也無法碰上面了。
想到這邊。
心中隱隱作痛。
「……」
冬天的夜晚。
只剩柴火劈哩作響。
*
隔天早上,我們被狼群圍攻。
盆地遭遇的那些狼群,回來復仇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