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們只說對了一半。
自從出生後我的眼睛便是全盲,眼前自然看見不到任何事物。對於他們來說,我只能看見一片漆黑的世界。
然而,我並不認為人生是黑暗的。
即便我自小就出生在一個貧困的家庭,幾乎是靠著乞討度日。在這個年代,除非是貴族的孩子,嬰兒在五六歲以前說好聽點則是任其發展,說難聽點似乎一直是自生自滅,得不到多少關注。對於為什麼像我這樣一個雙眼全盲的女孩,竟然能夠在如此艱苦的環境下撐過嬰兒時期,我想很多人都會有這樣的疑惑。
無論生活怎麼困苦、食物再怎麼稀少,我卻從沒生病過,身體也算得上相當健康。
這或許得歸功於上帝的恩典吧?
我小時候常聽別人說,盲人時常藉由各種各樣滑稽有趣的表演取悅大眾,順便為自己賺些小錢或獎賞。其中一種便是知名的『打豬比賽』,它最初是從西方王國傳播過來的活動。
首先,盲人們會井然有序地排成一列,他們用一隻手搭在彼此的右肩上,並在兒童的帶領下進入一處用柵欄圍住的廣場(通常是人來人往的市集或村鎮廣場中心)。接著,這些盲人會手持長棍追打一隻被放入柵欄內的豬。如果誰先打死豬的話,那隻豬就會是屬於那位盲人的。
想當然耳,群眾更想看到的是盲人在追打豬隻過程中跌跌撞撞,拿著棍子誤打彼此的可笑模樣,有時候甚至會傳出參賽者不小心失手打死彼此的案例。
如果我就這麼長大成人的話,大概也會參加這個遊戲吧?
然而,一場瘟疫徹底改辦了我的人生。
那場瘟疫襲擊了我所居住的小鎮。不只我的父母相繼病逝,全鎮三百多人的人口最後只有不到一百多人活下;而我便是其中之一。
最終,僥倖存活下來的我被一間修道院所收留,因而遇上了徹底改變我人生的三個人。
其中一位是修道院的院長,另一位則是情同如姊妹般的摯友,如今她已是一支女性騎士團的團長了。
不過現在仔細一想,第三位算得上是人類嗎......他畢竟是一隻毛貓......喔不,他其實是隻獅子......
獅子男孩!
***
「不好意思,海倫娜!能不能麻煩妳一件事情。」
成為王子殿下母獅的隔天,我的摯友奧絲雅就跑來找我拜託事情。
「能不能用妳的巧手整頓〈白城〉城堡花園?」
雖然看不見對方的表情,我卻察覺她的嗓音中夾帶著難為情的情緒在裡頭。
「我對園藝之事一竅不通,又不想委託野獸人把花園搞得亂七八糟的。」奧絲雅說:「即便我失去了〈白城〉,我也想要保有這片花園。」
聽聞後,我皺起眉頭說道:「我記得王子殿下講過,我們倆身為他獅群中母獅,同樣具有統領這座城市以及周遭領地的權力。妳怎麼會形容為失去〈白城〉呢?啊,我的話就算了。我本來就只是個小小的修女嘛。」
「話是這麼說沒錯,但這座小花園原本就是屬於我們家族最古老且最神聖的場所,無論如何我還是想讓自己熟識的人管理它。拜託妳了,海倫娜!」
原來如此,看來奧絲雅很堅持這件事。
「當然沒問題。妳有求於我,我不會拒絕的。」我道:「不過我得花一點時間熟悉四周的環境,屆時我才能思考種植哪些植物和花朵。」
「妳單獨一個人摸索太危險了,或許我可以找那個冷面女僕從旁協助......嗯,算了。我實在不想有求於她。我叫殿下來幫妳忙吧!」
「呵,對方是堂堂王子喔。」我輕笑一聲道。
「沒關係啦,反正他平常好像也閒閒的沒事幹,更何況只要是我的要求他一定會乖乖照做。」
「沒想到妳跟殿下的關係已經這麼好了。」
我隨口這麼一說,奧絲雅的嗓音馬上就亂了調。
「妳妳妳幹嘛說這種奇怪的話!」
「因為奧絲雅講得一副很有信心的樣子。」
「沒、才沒有這回事!還......還不是那隻大貓咪的行為太孩子氣了,總要我幫他收拾善後。我可不是喜歡才這樣做的哦,這都是為了領地內的人民!他很善良沒有錯,但一個優秀的統治者光靠善良和溫柔是不足夠的。他還得有相對應的力量才行。」
聆聽著奧絲雅七零八落的解釋,我的嘴角不禁翹微微上揚。
「殿下的力量應該不成問題才對,我聽說他曾在戰場上出手保護妳。」我打岔道:「根據旁觀者描述,他一邊大喊「休想傷害奧絲雅!」,一邊衝鋒陷陣表現得十足英勇。」
「那種勇猛無謀的舉動,我才不會感激他嘞!」
「殿下明明具有野獸的力量,卻願意去理解底層人民的想法——甚至願意被挨打而不還手。無論這是發自內心的行為,抑或是單純為了穩固自己在人類心目中的地位。我認為非常難得喲。」
「妳如果這麼當面稱讚殿下,那孩子會得意忘形起來,尾巴啪噠啪噠地甩來甩去喔。」
「尾巴是嗎......我好像還沒碰觸過獅子的尾巴,真想知道那是什麼觸感。奧絲雅之前替殿下暖床的時候,應該就將他的身體全身上下都摸遍了吧?呵呵。」
「這種詭異的說法是怎麼一回事啊!」
「畢竟妳的睡姿很差嘛。小時候我們倆睡同一張床時,我早就領教過囉。」
「哼,妳對殿下又是怎麼想的?」
「我?」我下意識地微微傾首:「我不太懂妳的意思。」
「雖然我很感激妳過來陪我,但這樣真的沒問題嗎......身為一名修女、身為一名神職人員,妳選擇加入了野獸人一方真的好嗎?」
「如果妳是指我是否違背了教條,或許吧?身為一名隱修院內的修女,我本來無論如何都不該離開隱修院的。但我目前仍遵循著至尊陛下賜予我的受苦之路,絕對沒有絲毫違反祂的旨意。」
「也對,反正他只是個小男孩,應該不會有事的......對,沒事的。啊哈哈哈哈!聽著,要是那隻大貓咪對妳毛手毛腳的話,妳一定要跟我說喔!」
奧絲雅握住我的雙手。
「放心吧,奧絲雅。而且他是妳看中的對象,我相信殿下不會亂來的。」
「這種詭異的說法是怎麼一回事啊!我我我我才不是中意那傢伙!」
呵呵,奧絲雅果然很重視王子殿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