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、亂世殤歌
林文菁掙扎著起身開槍,槍彈打中櫃檯邊角發出尖銳聲響。那名日本陸戰隊驚慌吼道,舉起手中三八式刺刀就用力刺落
林文菁驚叫,伸手抓握抵抗。鋒利的刺刀刃上鮮血淋漓。
「ちくしょう!(畜生!)」
另一名日本陸戰隊抬腳就往她臉上踹。
林文菁痛呼嗚咽,手一鬆。鋒利的刺刀就往她胸口噗地透入。然而刺刀透而未穿,牢牢地扎在前胸。
「怎麼回事!」手持步槍的日軍喝罵,伸手抓扯。從林文菁的前胸扯下一只金懷錶
另一人上前將林文菁雙手壓制。
「この時計はいいです-- (這錶還蠻漂亮的--)」那日軍手裡拎著錶鍊,喃喃自語
話還沒說完,就被一槍打中後腦。
鋼盔被毛瑟槍彈貫透,乓地高高噴起,腦漿全在牆上。
杜謙拉槍機,滾燙的彈殼噴出
他領著數名教導團弟兄跨入店內,所有人紛紛朝著剩下那名日軍開槍。宛若黑幫刑殺,那日軍身中六槍倒地,濃稠的鮮血在地面漿開
「別開槍…」林文菁舉起皮開肉綻的手掌,虛弱喊道。
「我說姑娘——」
杜謙話還沒說完,外頭就掃入一排子彈。機槍打穿磚牆以及建材,撕開教導團戰士們的血肉之軀。杜謙碰著喉嚨,試圖抓住櫃台支撐身體,卻只能徒勞揮舞、痛苦跪倒。
日光從牆上彈孔透入,四周煙塵瀰漫
一名日軍踹開門板,與同伴們魚貫跨進屋內。他們左右搜索,朝著地上的國軍補槍
「敵を倒す!(幹掉敵人了!)」
「ここに女性がいます!(是個女人,還活著)」
「ばか!私たちは危険にさらされています。まだ汚いことを考えている!彼女を殺すだけ。(混帳,我們行蹤都暴露了。還打什麼下流念頭!給她個痛快。)」
丁硯縮在牆邊劇顫,他半瞇著眼,佯裝死屍。杜謙兀自抽動著雙腿,濃稠的鮮血從地上流瀉而出,沾到了丁硯的頭臉上。
「残念だ... (可惜了...)」那日軍拉動槍栓,將槍管塞到林文菁口中。
外頭突然連串槍響爆起,屋內的三名日軍都嚇了一跳。他們舉起步槍警戒。
「支那人!(支那人!)」
「私たちは包囲させられました!(我們被包圍了!)」外頭吼著。
*
手持輕機槍的日軍在坍塌的土牆邊射擊,與國軍在狹窄街道間駁火。雙方互相拋擲手榴彈。雖然只是十多人的班級遭遇戰,卻異常激烈。
梁紹斌親自率領一個伍繞過交戰區,他手提MP18衝鋒槍、衝過瓦礫堆、翻越矮牆,突然出現在日軍防線的外側。
「支那人!(支那人!)」
梁紹斌提起衝鋒槍掃射,那操作輕機槍的日軍摔跌倒地。到處都是呼嘯的槍火。
「磅!」
一名日軍朝著梁紹斌開槍,槍彈擊中地面揚起飛砂擦出尖銳聲響。
梁紹斌虎吼,提槍衝鋒。直接將那日軍沖倒在地,衝鋒槍前端的刺刀透胸而入。梁紹斌踩著那日軍兀自喘息嗆咳的臉,將刺刀拔出。
此時兩頭國軍匯合,開始控制區域。
「丁硯的人呢?」梁紹斌問,一邊將衝鋒槍重新上膛。
「沒看到,照理來說他早該從那裡出現了。」劉銓說道,指著斜對街外的鐘錶舖
「總不會慫了吧?」侯坤禹說道。
「坤禹,帶一個班隨我去看情況。」梁紹斌分派任務:「伯衡,派人去營部回報。提醒他們嚴防日本人滲透防線。」
梁紹斌拾起衝鋒槍,小心翼翼的接近半毀的鐘錶行。
「日本人!這裡有日本人!」鐘錶行內突然傳來丁硯的叫喊聲。
「くそ!(混帳阿!)」
「天皇陛下萬歲!(天皇陛下ばんざい!)」
三名日軍從殘破的鐘錶行內現身,朝國軍拋擲手榴彈。然後翻出矮牆,手持步槍衝出。在手榴彈接連爆炸的混亂中,梁紹斌的人馬根本來不及反應。
日軍上前抬腿將梁紹斌踹倒,然後挺槍用力刺落。
梁紹斌用力撥開當胸刺來的利刃,那日軍同樣奮力回奪。切開了梁紹斌的左掌,梁紹斌吃痛低吼,已無招架之力。眼看第二擊又要當胸刺下時,那日軍的臉上就綻開血花。
宋桃穆毫不留情,朝著那日軍連扣扳機。
打從聽聞槍響,人在營部的他立刻率領一個警備班趕至查看。果然遇上了交戰中的教導團弟兄。
這些警備班成員服制混雜、神色疲憊驚懼,看起來和教導團大不相同。
但此時面臨絕對優勢,稍稍壓制了他們的害怕。在三名頑抗日軍被射倒後,紛紛鼓起勇氣上前補槍。
宋桃穆將盒子砲塞回槍套內,上前拉起梁紹斌。
「謝謝指導員。」
「晚點再謝。」宋桃穆說:「先搞清楚這裡怎麼回事。」
梁紹斌看著杜謙等殉國弟兄被抬出鐘錶行外,不發一語。丁硯滿臉鮮血、站在一旁不知所措。
他轉頭凝視丁硯
這傢伙…就一直趴在地上裝死嗎?
這是畏戰吧!是吧!
教導團之恥
整個班都死光了,為什麼中彈的不是他?
梁紹斌緊握拳頭,用僅存的理智遏制著自己拔槍的衝動。
「咚」
丁硯跪下,低聲嗚咽
「排長,我對不起你…但我真的怕…」
梁紹斌閉上眼,鼻頭一酸
「這是怎麼回事。」宋桃穆走進鐘錶行內,看見跪著的丁硯,問道
「上士班長丁硯,臨陣畏戰。」梁紹斌閉著眼,緩緩說道:「已是第二次。」
「喔。」宋桃穆的聲音冷得像冰。
「指導員饒命!」
梁紹斌張開雙眼,看見宋桃穆早已將丁硯壓在櫃台上,然後拔出腰間的盒子炮抵在他的頭頂。
「指導員...」梁紹斌伸手制止。
宋桃穆槍交左手,將槍柄湊到了梁紹斌面前。
「他原是你的人,這事情是該由你處理。」宋桃穆將丁硯踹倒,冷然說:「正軍法,也是你該處理的事情。」
梁紹斌接過盒子炮。
他咬牙,卻怎麼也無法對著可憐蟲模樣的丁硯扣下扳機。
「指導員、少爺...我有一言。」侯坤禹低聲說:「剛剛我部前進肅清街道時,若非丁硯出聲警告。只怕我們早已被屋內三名日寇襲擊。丁硯畏戰,固然當誅。但這事情是否能將功抵過呢?」
「我沒意見,給你們少爺作主。」宋桃穆朝著丁硯吐了一口涎沫。
「梁紹斌,若你還想升官。就別把家底打光。」
宋桃穆離開前,在梁紹斌耳邊低聲說道
梁紹斌一愣,他知道宋桃穆的意思。
若是自家的子弟兵,也就是他所屬的一排被消耗殆盡。那也意味著敗軍之將的名號將永遠跟著他,成為日後升職的絆腳石。
「指導員,我只想盡我所能把日本人趕下海。其他的,我沒多想。」
宋桃穆聞言一愣,將鋼盔戴上。
「那你可千萬別死了。」
*
林文菁站在殘破的舞場內,不禁紅了眼眶。月亮穿過屋頂的破口,照在舞池邊緣。
這棟俱樂部已經暫時作為八連的連部。他們借用了隔壁的會議廳、餐廳以及賭場。林文菁則被他們暫時安置在此處。
稍早前的攻勢成功的將日軍逐出淞南,教導團奉命北進關閉吳淞。一、二兩營也已經抵達。這似乎是好消息,但從大家的臉上看起來又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。即便不懂軍事,林文菁也從鎮外的屍堆看出一二。
國軍的傷亡太龐大了。
地上的人影晃動,林文菁轉頭。
正是全副武裝的梁紹斌。
「梁排長,晚安。」
梁紹斌沒有回話,只是靜靜望著舞池發呆。林文菁垂眉斂容,退到一旁。梁紹斌緩緩跨入舞場內
「您還沒休息啊?」
「我剛巡完哨,要休息了。」梁紹斌說,他抬頭看著四周破損的裝潢以及家具。
「我家也曾有個舞場,甚至還有座洋房。」梁紹斌說:「那是我爹和我叔辦事的地方。但被日本人的飛機炸毀了。我入伍前,我們家還曾經在那為我辦了個家宴。」
梁紹斌頓了一頓,眼眶含淚。
「我和我爹賭氣,我整場宴會裡一個女孩都不邀、一支舞都不跳。」
「您是...南京路梁家...的公子?」林文菁輕聲問,神色訝異。
「南京路梁家又怎樣?每天都有幾萬人倒在戰場上。子彈可分不出來我是哪個梁家的。」梁紹斌神色淡漠,看起來連悲傷都顯得疲憊。
「我一直想跳舞。」林文菁說:「我聽學校裡的西洋老師說,洋人們長大前會學舞,那是一種禮貌…但我爹爹總說姑娘不准那樣搞,特丟人。」
梁紹斌苦笑,印象中父親也說過類似的話。還說梁家媳婦絕不能找愛跳舞的。
「我還跟人偷偷說好要學呢。」
「結果呢?」梁紹斌問
「不知道,他多半是死了吧…」林文菁低聲說
梁紹斌摘下鋼盔。
「來吧,我教你。」
梁紹斌溫柔伸手邀請,就像畫報上的西洋紳士。林文菁臉上一紅,雖然猶豫了片刻,但最終還是伸手回應
在梁紹斌的引導下,兩人步伐漸漸和諧一致。帶著林文菁跳完一小節,兩人在桌邊並肩而坐。
「你說我們怎麼會遇到這種事?」
林文菁突然幽幽地問
梁紹斌無語,呆看著悄悄爬上靴尖的月光
是阿,怎麼讓我們遇上這種事
在最美好的青春年華被迫承擔國破家亡的巨大憂傷?
* 本文登場裝備
MP18 ‧類型:衝鋒槍 ‧原產國:德意志帝國 ‧時間:1918 ‧簡介:為了因應壕溝戰,德軍替突擊分隊裝備了兼具輕便與快速輸出火力的武器。由柏格曼兵工廠出產的MP18在戰場上大放異彩。在戰爭結束後,大量的柏格曼衝鋒槍流入中國。適度地補足了國軍輕兵器的位置。由於其槍管上散熱孔眾多,也被國軍暱稱為「花機關」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