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之誡:馭魔(20)
「我去拖時間,一重,快點。」
她沒回應,低下頭專注的書寫,我轉身跨過門檻,和維茲洛對上眼,他立刻暗示茵斐閣下別說話,醉漢般模糊不清的搭話道:
「閣下,還記得剛才說到的比試嗎?」
「呵呵,你想跟我比?」
「人類稱其為友誼賽。」
「我的手下會贏的喔。」
『閣下?方便讓我進去嗎?』
「齊、等十五秒再進來。」
「二重,把門封鎖住。」
「……可以嗎?」
「啊啊,充其量只是遊戲。」
『十四、十五、我進去了。』
齊出手推門的那一刻,窗戶「磅噹」一聲吹開,強勁的高原冷風颼吹灌入,我滑劃指尖讓氣流分成雙邊、繞過維茲洛跟閣下、兩道結實的風壓重拳反將門揍得關緊閉。
『咦?閣下,發生什麼事了?!』
「咳哼,啊~齊,救我~」
『什──尊貴無上的精靈王啊!』
親衛隊的反應非常激烈,字句不間斷的飛速詠唱,痠麻的觸電感直上肌膚,名為『破城雷槌』的高階魔法只要擊中的位置恰當,帶裂痕的城牆都能穿出一個洞,換作木門大概會直接炸開來,看來他焦急之下忘了主子在房間裡。
很可惜,視線外的魔法再弱都沒辦法驅散,直接展現出程度差距,恐怕他會跑去搬救兵,既然如此。
捏指合拳,我懸提指腕聚集沙礫、貼覆著木門外側豎起薄薄的硬皮,感受著雷槌拉弓產生的躁動、磁電鐵餅一閃彈射的剎那,門板上黏附的石礫同時變貌──
彷彿收到電波信號的沙螞蟻,萬頭鑽動著搓合成葉脈血管、不下百條的細針插進天花板、地毯,甚至劃過齊的頭頂、雙頰、肩膀、側腰、腿線邊緣、插進對向牆壁,下一刻──
雷槌震動空氣,甩盪著撞上門板,蠻橫的雷光卻宛如煙火炸開,青色電絲光花順著沙砌葉脈線的引導、流動,遠遠看還以為是一顆發光的大海膽。
『唔喔!?』
「什麼啊,我還以為用雷槌就定勝負了耶。」
「哼哼,別小看我家的二重。」
「齊~快點來救我啊~」
『貝、山!你們快過來!幫忙!』
事情變得很麻煩了,三個人使用不同屬性的魔法一齊轟炸,僅僅使用基礎、中階魔法可不夠,如果使用一次性的特級魔法……閣下再怎麼醉都會醒過來吧。
他會注意到一重不在這裡。
「『尊貴無上的精靈王啊!』」
「請賜予下僕焚燒大地的燃焰──」「請賜予下僕喚醒萬物的神聖之風──」「請賜予僕從憤怒天雷的引領──」
「『消滅眼前所有敵人!』」
他們邊清除基礎魔法「塑形」捏成的避雷線,杖尖指準大門放出魔力,不過很可惜,比我慢了一些。
「永世冰棺。」
提起桌上的水潑出去,腹中翻騰著炙熱的詠頌、唱出魔法真名──流體清水轉瞬之間汽化,就像打開電燈開關,無論是房間還是走廊的溼氣通通匯聚到房門附近,倍增、倍增、再倍增,一口氣從濕氣進化成水霧,乳白的濕煙蒙蔽了視線。
『哼,這魔力觸感還以為是高階魔法,結果只是製造霧氣嗎,誰會因為這點程度的遮掩打偏啊!』
沒了顧慮的親衛隊揮舞魔杖,飛速擊發炙熱的焰火之球、和風結合成熊熊燃燒的擴面刃斧,緊接而來的叉型電光一齊猛烈砸撞,又再次汽化出一大片乳白濕氣,親衛隊的三人掩住口鼻、埋首跑進伸手不五指的霧氣之中──
『啊?!』
齊撞得一屁股後倒,貝跟山一瞬間以為搞錯了門的位置,直到出手觸碰、傳回寒冰徹骨的手感。
『……!』
當水氣逐漸變淡,他們才發現房門連同周遭的牆壁結成一塊厚冰,深咖啡色木門宛如封在水晶對面的世界,在透晶折射之下虛幻得難以捉摸。
「不可能……焚燒飛刃就算了,區區冰牆不可能扛下雙叉電光!」
茵斐興奮到跳起身,馬上因為酒意晃著坐下,維茲洛刻意用哈哈大笑掩飾,對著我舉起酒杯:
「閣下你沒聽到,她剛才焦急喊『冰牆~冰牆!』喊到聲音都啞了,沒錯吧?」
「是、是的。」
茵斐拋來好奇的目光,我猶豫了好幾秒,決定抱著胸口半蹲,「嗚嗚嗚」喘氣。
『碰、乓噹,唰嘩──』
外面還在持續用魔法破門,其中也有連環噴焰、電光閃爍等會製造水氣的魔法,只要霧氣還繼續存在,那道冰牆就會貪婪的吸食水份,在他們想通原理、改用劈刀並排散水氣之前,牆絕對不會消失,而且、這魔法只靠肌膚感觸判斷,更像是一個不成熟的高階魔法。
「這都過三分鐘了,居然還闖不進來。」
茵斐閣下皺起眉頭,看樣子不能再拖了,我偷偷往書房看了一眼,半人……
「唰唰(探頭)。」
「……哈啊、呼嗚。」
我假裝疲累的向前跌,靠記憶模擬門外走廊的樣子,揮手呼喚風驅散霧氣,不用十秒,冰牆總算粉碎,親衛隊撞開門,站好三人隊位闖入。
「通通不准動!」「閣下,您沒事──」
「齊!你總算來了!是我贏了,邁魯爾先生。」
「哈哈哈,就差一點呀,可惡。」
「閣下?這到底是……」
「在比誰的手下優秀,高興吧、齊,我們贏得勝利了!乾!」「乾!」
親衛隊眾下巴直直掉,目光往我這探過來,我只能擠眉吐出苦笑。
隊員們把酒罈搬光,加上齊苦苦相勸將近十五分鐘,茵斐閣下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結束宴會,期間、我只能演得氣虛體弱博取同情。
然而,似乎是因為「永世冰棺」留下了不好的印象,隊員們至始至終都戒備著我。
「在離開之前,按慣例必須做持有物檢查,可以嗎?」
「是,畢竟閣下的書房乃是機密要地。」
「把手靠上牆,還有,呃……目前女士兵都在值勤,小蚌也醉倒在那,我不打算做奇怪的事,放心。」
「嗯,請便。」
手撐著牆,我彎腰提起臀部,方便親衛隊員觸碰,不知道為什麼,他反而不太自在的樣子,口袋檢查完之後,他輕輕拍動袖子、包頭巾、還有腰線肚子等等。
至於胸部,他猶豫了好一會,只拉開領口、閉上單目瞇眼查看著,男性的雙頰瞬間一片潮紅,正當他更用力扯動領子的時候──
「齊,我這邊也檢查完了。」
「哇啊!?我、我這邊也是,可以放行了!」
「哈啊~需要再多一點時間嗎?」
「貝、你住口!抱歉、侍女小姐,你們可以離開了。」
「二重!」
一重突如其來的抱過來,我困惑看了眼齊先生,他微微搖頭。
「一重,妳待在這。」
「可是……」
「乖,我不在──我跟媽媽都不在的時候,妳也要乖乖的。」
「二重,妳的衣服髒了。」
她極其順手的掏出手帕,想都沒想便替我擦拭,那東西……好像原本就沾著油漬?
「……謝謝妳小可愛,我洗好再還給妳喔。」
在親衛隊帶著憐憫的視線之中,我將手帕收進右側口袋。
…………
「(叩叩)茵斐閣下,我是大司書──黎日芽晨曦的使者,按方才所通知的,我來收取聲明稿了。」
過了大約三十秒,前來應門的是親衛隊長齊,他僅僅打開了一絲門縫,將羊皮卷軸遞給使者,看著還存有溫度的封蠟,使者心有存疑的回瞧了齊一眼。
「閣下為了這件是徹夜難眠,苦思至前時半刻才擬好這封信,將封蠟工作交給我之後不支累倒,故無法出迎使者,萬分抱歉。」
「既然如此,望閣下好好休息,會議結果稍後再由我進行通知,請稍等。」
「隊長,閣下沒做最後檢查,沒問題嗎?」
「閣下寫的時候我才旁邊聽著,剛才稍微看了一下,基本上沒問題。比起這個,有辦法讓他們醒酒嗎?」
「不行,輕度還可以用魔法,但閣下喝得太醉了,小蚌也是。」
「真是,雖然說楠米派系已經是潰散前夕,慶祝還太早了吧。」
講是這麼講,齊在心中默默容許了主人和同事的任性,反正有了這封聲明,再來交給派系的文官處理就好。
五分鐘後,使者回到了揭見廳,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走過紅地毯,在王座台階前單膝下跪,大司書雙手一揹,儀態端莊的步下階梯,雙手捧過卷軸之後,向階段左側邊的大祭司點頭,發福的老精靈搓搓雙層下巴,不快的別過眼。
「那麼,就由我來宣讀茵斐閣下的看法,希望能給眾卿家一個新的方向。」
「晨曦!果、果然還是聽朕的,一樣關緊閉直到證據蒐集完整吧。」
聖下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,大祭司立刻敲了敲手杖,大理石的震響迴盪在揭見室內,甚至連眼都不屑一瞪,高坐在王座上的枯瘦聖王便畏懼退縮。
「咳哼,茵斐閣下言道:聽聞吾之胞弟,齊耶魯楠米對右主祭司狠下毒手,萬分不解之餘我也相當震憤──」
原則上,神殿是大天使建造來保護聖典的,第一任大祭司和神官制度都和露德賽維脫不了關係,如果大祭司二話不說要求「交出齊耶魯楠米」,聖下也不能反駁。
可既然他沒這麼做,代表祭司們決定尊重文武百官的決策,大祭司才默不作聲的聽著。
「記得他往有欺凌僕從,過有對司書脅迫不敬,現又把頭腦動到偉大的神殿祭司身上,諸多行徑已經觸動了底線……嗯?」
「晨曦大司書,有什麼不對嗎?」
「沒什麼,咳咳,誠感惶恐、我認為流放也許是最佳解,不,給予悔過機會才是上策。」
「『咦!?』」「閣下是這個意思?」「今早明明是說……」
聲明一發表,揭見廳內不免一陣議論,相較之下,原本苦皺眉頭的大祭司倒是滿意的點點頭。
不過……為什麼積極想除掉弟弟的茵斐閣下,不選擇放逐這條路?大司書的手指拂過『不』跟『給』中間的逗點,跟其他的標點比起來,就像後來才加上去的,考慮到封蠟也帶有溫度,或許……
他真的思考到了最後一刻?
「大司……不、晨曦啊!你不覺得這太小題大作了對嗎!小孩子不知道自己在幹嘛什麼的!」
大司書雖然苦惱,卻也沒時間多做思考,邊安慰著聖下,他繼續主持議論。
…………
……待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