與P站同時更新:連結
上一回:連結
本回提要:
日間訪友夫人應,芍藥牡丹難辨明。
花粉散落滿庭院,入房談事事未寧。
巫者住宅區的樹木經過妥善的修剪,不僅秀氣,又能接納陽光入內,各種鳥禽棲息其中,富有青春活力。
目前無人在外走動,屋內亦無聽聞聲響,僅有數隻飛鳥盤據於林木之間。
房舍的規格基本一致,直到最深處,有棟較大的房舍位於中央,使此區成為「冖」字形。
濃郁而不庸俗的高貴花香撲鼻而來,像是名媛身上特有的高雅香氣,銕吾的神情不禁放柔許多。
依戚同樣停下腳步,神色一凝,警戒地說:「……這是我昨晚聞到的花香。」
丹殊並非首次聞到此種花香,順口回應:「這是種在庭院的花卉。」
三人僅隔一面牆與屋內庭院相接,倚靠於牆邊就有花卉相伴,使人欲睹其妍麗。
銕吾聽丹殊說得肯定,好奇地問:「這是啥花啊?」
「之前聽聞是芍藥。」丹殊回應。
「……是嗎?」依戚的困惑之情未減。
銕吾向前走,隱約聽到孩童的嬉鬧聲,有男有女,但聽不清內容。
丹殊逕自走到門前,敲了門,迅速就有僮僕應門。
男僮僕約八歲,身著皂色短衣,蓄著俐落的藍色短髮;他身旁有名六歲的女僮僕,衣著皂色長裙,藍色長髮編成辮子相當可愛。
兩人的臉都紅通通的,女僮僕還喘著不小的氣,看來他們剛才玩的是追逐遊戲。
男僮僕在開門前即收拾情緒,有禮問道:「你好,請問找誰嗎?」
他的年紀雖小,但態度沉穩,有大將之風;女僮僕本欲跑到門前,一見陌生人,就躲在男僮僕的身後,偷偷覷著三人。
他們除了有頭顯眼的秀麗藍髮外,五官甚是精細,使銕吾印象頗深。
丹殊將重華的信件交給男僮僕,「我是丹殊,應主人的邀約而來。請將這封信轉交給你們的主人。」
男僮僕瀏覽信件,認真觀察丹殊等人;女僮僕瞥見內文,以軟嫩的聲調說了:「是找爹的。」
「燭光,不是說……」男僮僕欲出言提醒,又不得不避開敏感字詞,神情不免慌亂。
燭光拿走信件,蹦蹦跳跳躍入房內,原來她是活潑的小女孩。
「……請稍候。」男孩早熟但處事經驗不足,遇到牛高馬大的丹殊只敢低頭以對。
銕吾順著花香探了過去。庭院一隅有以奇石裝飾並有涓流飛出的造景,陽光幾乎被奇石全掩,下方種有美麗的花卉。
花卉顏色主色如鈷藍,是高貴沉穩的藍,花瓣漸層由深到淺,深者反光近紫,淺者隱約透光,與執政身上的袍裝色澤接近;花瓣重重交疊,若干瓣自花心而生,一眼望不盡有多少瓣,絢麗而多彩;花香濃郁,似豔麗美人的脂粉與體香的交融,不禁懷疑美人駐足於此,亟欲一探究竟。
銕吾像著了魔似欲觀花卉,依戚拉住他的手,不讓他移動。
男僮僕一瞥看到兩人的舉止,發覺銕吾的目光都在花卉上,疑惑地問:「請問花怎麼了嗎?」
男僮僕的聲音如響鐘震醒銕吾,他驚覺失神,尷尬地說:「很、很漂亮的花。」依戚的手指掐得頗深,他的手背都有指甲痕,仍經男僮僕出言才得以驚醒。
「那不是芍藥。」依戚咕噥。
銕吾沒聽清楚依戚的話,但他確實覺得花卉邪門而不敢再看。
丹殊轉過身,試著瞭解情形:依戚比著花又比著銕吾。
「……奇了。」銕吾摸著頭,至今仍不解為何會有這種著魔的滋味。
兩種腳步聲傳來,一是燭光跳躍的小碎步,另一則是輕盈踏地幾似聽不到的足聲。銕吾不同丹殊武功出色,先聽到女聲:「呵,不用走這麼急。」
女聲成熟而嫵媚,銕吾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,臉蛋倏地發紅。
依戚確認銕吾的狀況後瞇起眼,神情顯而易見不太高興。
燭光走在前頭,拉著如同銕吾想像、或說更加美豔的女人前來,指著丹殊說:「娘,就是他!」
銕吾眼睛發直,從未見過如此美豔的女人。女人與丹殊年紀相近,秀麗的藍髮被盤了起來,渾身散發成熟女人味,容貌豔麗而不俗,氣質賢淑而不卑,略施薄粉就勝過世間大半美人;女人又是高䠷,一身高貴的藍袍掩不住她凹凸有致的好身材。
銕吾幾乎不敢再看第二次,以免不小心呼出內心的遐想。他看地上。
依戚倒是看得仔細,表情恰似吃了酸梅整張臉縮得緊緊的。她的情緒都藏在丹殊高大的身材之後,不讓旁人有機會看到。
丹殊顯然是在場最正常的人,對女人拱手而言:「登比女士。」
登比見到丹殊,溫柔地說:「剛才請人到客棧尋你,沒想到你先來了。」
登比溫柔的聲調可比綻放的鮮花楚楚動人,銕吾的耳朵發紅,全身的骨頭都要酥了。
「請問重華在嗎?」丹殊問。
「夫君晚些便歸。」登比回應後,發現丹殊身後還有兩個人,順口而問:「你帶了朋友嗎?」
「他們是銕吾和依戚。」丹殊轉過身,將藏在身後的兩人推了出來。
「我是銕吾,很高興認識妳。」銕吾對登比迅速鞠躬,除了尊敬,更怕看到登比美麗的容顏,但香氣襲人仍不免讓他臉紅。
「我是依戚。」依戚同丹殊拱手行禮。
登比看不太到銕吾的臉,僅見項鍊動啊動,於陽光下閃閃發亮;她看到依戚,眼神一斂,嘴角仍保持微笑。她端正地說:「妾身是登比。」
兩名孩童睜著純真的雙眸望著登比,登比即將兩人送到丹殊的面前,柔聲道:「宵明,燭光,來跟丹殊叔叔打聲招呼。」
宵明抬起頭,恭敬中不免慌亂地說:「您好,丹殊先生……」
燭光守在宵明的身後,不斷用好奇的眸子盯著三人。
丹殊觀察登比與兩名孩童的神情,宵明長得比較像重華,燭光跟登比接近,問道:「他們是妳的孩子嗎?」
「是。」登比喜悅地說。
「……這不是廢話嗎?」銕吾不禁咋舌。
登比沒想到銕吾的直率,微笑地說:「本來已經放棄了。經過籛鏗先生調養後有孕,著實令人高興。」
「恭喜你們。」丹殊送上真誠的祝福。
依戚遲遲不語,目光常在花卉上,登比不禁問:「依戚姑娘,請問花卉怎麼了嗎?」
依戚指著花卉,語氣略顯冷淡:「那不是芍藥。」
「它是芍藥的一種,很少地方種植,妾身湊巧有一株。」登比回應。
依戚的手指輕碰於花瓣,手上即沾上些微的花粉,繼續說:「這是木本植物,根莖屬木質,葉子寬大如鵝掌,它是牡丹。」
「牡丹?芍藥?」銕吾沒看過兩者,怎麼聽都糊塗。
不同一般花粉的黏著力,沾在依戚玉指上的花粉迅速被風吹落,紛紛落於地面,又有濃郁之花香,讓人為之頭暈。
登比神情如常,謹慎地說:「……妾身學識有限,或許如依戚姑娘所說。」
銕吾見登比委屈的神色,不滿抱怨:「依戚,妳幹嘛說這些,牡丹、芍藥有必須分出來嗎?」
依戚瞪了銕吾一眼,銕吾被嚇得深,才發現頭又有些暈了。
依戚認得出昨晚阻止她的人是登比,登比也有辦法推測來人;何況,女人對於「美貌」之在意,絕非一旁的男人所能理解。
登比不論走姿還是站姿都是婀娜多姿,依戚可沒有步步生蓮花的風采。依戚不禁小聲嘀咕:「……我太客氣了嗎。」
「啥?」銕吾不懂。
依戚沒頭沒尾的說法令人不知所措,不止銕吾、丹殊不懂,連聰明的登比也露出疑惑的神情。
丹殊拾起數顆花粉,其上有殘留的術法,他看向稍遠的花卉,有道迷幻的聲音催促他認定花卉的名字是「芍藥」。經依戚所說後,他赫然想起芍藥是草本植物,與眼前的植物不同。
丹殊尚未對登比擺出疑惑的姿態,即聽聞一道帶著笑意的沉穩男聲:
「夫人,看來妳以後無法誤導丹殊了。」
執政--即是重華,已站在門邊,目睹眾人交會的一刻。
「爹。」宵明和燭光趕緊向重華鞠躬。
重華輕撫兩人的肩膀後,回到登比的身旁。
當重華經過身旁時,銕吾倏地感受身體一僵,胸口發悶發疼,極為不適。然而,當重華一走,他就恢復了。
登比稍退一步,將主位留給重華,僅以微笑帶過重華的說法。
重華笑中帶威,以平穩的語氣說道:「丹殊,你帶了朋友,下次記得先跟我說。」
丹殊抖落了滿肩的花粉,難掩不悅的心情而說:「這樣你就付不起客棧的費用了嗎?」
不止丹殊,銕吾身上都是花粉,整間房舍都被濃香所彌漫。
重華理解丹殊的不懌,下達指令:「宵明,燭光,清掃庭院。」
「好,爹。」宵明和燭光接下莫名新增的工作,神情難掩哀怨。
「進屋談事吧。」
重華揮了手,登比即邀三人入室。
分隔線
重華從容跪坐,盡顯尊貴氣質,但不致產生壓迫感。
銕吾覷向丹殊和依戚,兩人看起來都與往常相同,不禁懷疑剛才的不適是錯覺,將疑惑藏在心裡。
登比為眾人準備溫茶,將茶湯倒在素樸的陶杯中。茶湯清澈,隱約散發花香,讓人心神俱寧。
重華的身旁尚有一個位置,他與登比交換眼神後,登比即跪坐於他的身旁。
「請喝。」重華拿起陶杯敬茶。
眾人都舉杯敬重華,銕吾不疑有他直接飲下。茶水偏溫,不會燙口,但入口微苦帶辛,讓他不得不皺了眉。
「怎麼了嗎?」依戚關懷地問。
「好苦……還有一種刺激的味……」銕吾知道該忍耐,但他有股欲嘔感,怎樣都很難壓抑。
登比不疾不徐將陶盤送到銕吾的面前,溫和指示:「請你吐到這個盤內。」
「這樣……」銕吾的理智不如直覺來得堅定,瞬間就嘔了一大口。他的食物幾乎消化,盤內只有剛才的溫茶和奇異的飄浮物。
登比將乾布交給銕吾擦嘴,銕吾對飄浮物很在意。
「這時候區別芍藥和牡丹就很重要了。」重華默默飲了一口茶。
「我被你們夫妻唬弄了十年多。」丹殊喝口茶,想起這個循環。
登比讓客人在庭院聊天,未久其感到不適,她就請喝杯由牡丹皮製成的茶湯緩解不適。丹殊從未感受強烈不適,充其量是聞到太過濃郁的花香而稍暈。
幸虧依戚的提示,也因銕吾的反應太過明顯,丹殊才察覺花粉大有玄機。
「……啥?」銕吾將擦好的布放在盤邊。
「神智清醒了嗎?」依戚問。
「喔……吐了一回,還不錯。」銕吾點了頭。
重華從容地問:「丹殊,不跟我介紹一下你的朋友的來歷嗎?」
「銕吾出自鏡銅村,我答應他的叔叔銅爾先生帶他到晉城拜師學藝。依戚是蓮若池仙子,她因尋人而與我們同行。」丹殊簡潔解釋。
「銅爾先生是出色的銅匠,之前義均曾邀請他赴晉城,但都被他婉拒。沒想到他會將姪子交給你。」重華將目光放在銕吾的項鍊上,問道:「這是什麼材質的金屬?」
銕吾很緊張,用稍大的聲量說了:「這是鐵,是我爸做的。」
「……鐵能用於鑄造了嗎?」重華觀察項鍊的青綠色確實像鐵鏽,但他尚未接收此情報,語氣不無懷疑。
「聽說遙遠的西方已經製得出鐵,我爸也有取得成果。」銕吾堅定表示。
「請問令尊還在鏡銅村嗎?」重華問。
「他已經死了。」銕吾搖了頭。
重華嚴峻地問:「你製得出鐵嗎?」
「還不行。」銕吾坦率搖了頭,將磨損的鍬遞交給重華,自信地說:「這是我的成果。磨損的部分只要有材料和工具就處理得了,不影響功能的。」
重華看了一眼,登比則試摸一下,兩人神情無改。
「這是銅製的鍬嗎?」登比問。
「對,我還混了些其他的金屬。」銕吾回應。
對重華夫婦而言,看不入單純的銅製品,且難從磨損嚴重的鍬看出原有的優異。現在銕吾引以為傲的鍬,乍看會是不耐一般勞動而損傷,被列為下等貨。何況,聽到混合金屬,總有一種以劣質金屬混搭的負面印象。
登比將鍬交回銕吾,冷淡的態度使銕吾有心理準備重華將說的話:「根據我的瞭解,義均應該看不上眼。」
「……」銕吾握緊鍬而不語,手都紅了起來。
「義均目前沒有收徒的打算。三身街區住有不少的工匠,你可以試著跟他們拜師。」重華冷峻道出事實,但也開啟一條門路。
「……謝謝。」銕吾幾乎是咬著牙說出口。
鍬是銕吾的得意之作,混合其他金屬而成的銅不僅比純銅更加堅硬,接合更是細密,被人道出「看不上眼」,著實傷害他的自尊。他不認為自己極度出色,也從不自稱第一工匠,但與三流、甚至不值一哂仍差了許多。
丹殊、依戚皆不語,畢竟重華見多識廣,且與義均交情殊佳,他的建言對銕吾的成長極有助益。
重華安置好銕吾後,未問依戚,而是轉回丹殊:「丹殊,你這次住客棧的費用應該不少。」
「依戚以玉琥抵押,你應該問她。」丹殊將問題拋給依戚。
「玉琥是祭祀西方的禮器,貴人也無法持之,但願依戚姑娘告知玉琥的來源。」重華直視依戚,不因男女之別有所顧忌。
銕吾聽不懂重華的咬文嚼字,也不太懂懇求的語句,為何讓他頭皮發麻。突然,他覺得重華方才對他說話的態度溫和太多了。
「玉琥上有我要找的人的氣息。他可能在晉城,但晉城太大了,我就放在客棧讓大家知道這件事。」依戚輕鬆回應。
登比眼神一斂,顯然不信依戚的說法。
「妳欲尋何人,也許我可以幫上忙。」重華道。
「我怎知道你是敵人還是友方,或問你怎知道我是友方還是敵人。」依戚不想跟重華玩繞圈圈遊戲。
狡猾如重華,迅速將問題推了出去:「丹殊,我是你的友方,還是她是你的友方?」
丹殊早已猜想得出情勢,冷靜回應:「你們兩人所做之事與我利害無關,屬中立方。」
重華信任丹殊,但他對依戚一無所知;丹殊乍聽不親切的話語中,透露對依戚的認識,他決定戳破謎團:「依戚姑娘,妳安置足以影響巫者判斷的玉琥,並夜闖屏障,我難以認為妳不是敵人。」
「那枚玉琥幾乎沒有殘存氣息。還有,我夜闖但沒有傷害你老婆的意思,只是不得不回擊防禦。」依戚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。
「在晉城的屏障內,哪怕是再小的氣息,都有辦法探知。」登比意有所指。
經登比一說,銕吾開始擔心檮杌了。
「他在意的是玉琥和妳的來歷。」旁觀的丹殊適時提醒。
「玉琥是大人拿來給我找人用的,我也沒隱藏仙氣,還承認夜闖的人是我。」依戚攤了手。
「妳是哪路的仙人?」重華警戒地問。
「我來自天界,大人要求保密。僅能表示我是蓮若池仙子,出自月詠氏族。」依戚依循旨意下有條件開放,以展現誠意。
「蓮若池?月詠?」重華從未聽過此等名號。
依戚因重華的疑惑而思索用詞,剛好登比在她的視線內,恰好解釋:「你老婆也是月詠,是由夜韶藍化形的仙子。」
登比眼睛微睜,重華亦難掩訝異,足見「夜韶藍」在他們的心內是極度重要的秘密。
銕吾摸著頭問:「……夜啥藍?」他不知是詢問花名還是說錯花名。
「就是庭院的那朵花。」依戚慶幸有現成物,不然光讓銕吾瞭解就得費上一番工夫。
丹殊亦未聽聞夜韶藍,但他猜想得到其是牡丹的品種之一。
當依戚破解夜韶藍的秘密,重華便知沒有隱瞞的需要,他輕拍手而稱讚:「丹殊,你認識的人都很有趣。」
丹殊認同重華所說,微笑點了頭。
銕吾不懂眾人為何取得默契而瞠目結舌,不禁鬧起彆扭:「又說牡丹又說夜啥藍,到底是啥啦!」
「夜韶藍是牡丹的品種,以汲取月光的養分維生。」登比在「韶」字咬重了些。
銕吾聽到這段話後疑惑地問:「那不就跟依戚一樣了?」
「妾身不懂月詠的意思。」登比露出困惑的神情。
「就是妳說的,汲取月光養分維生的氏族通稱為『月詠』。」依戚開始納悶這個辭彙的冷僻程度。
「……那是月詠?不都稱黑暗嗎。」登比淒涼一笑。
「……」丹殊沉重闔上眼。
當外人拜訪時,登比總說庭院種的是芍藥,並讓修習仙術者相信她是芍藥花仙;白日長居屋內,夜間穿著特製斗篷,盡可能不被外人發覺。丹殊對氣息的敏感度僅限仙氣和魔氣,無法從氣息分別仙人氏族,她巧妙以極微量的幻術繞過丹殊的防備機制,使其不對此事存疑。
這種手段瞞不住依戚,因為她和登比同為月詠氏族,更能敏銳察覺彼此的相似性。
「已經改稱『月詠』了。雖然只有一些地方這麼說。」事到如今,依戚只能認了這件事。
「啥?所以只有一小撮人這麼說嗎!」銕吾眉頭微皺。
月詠,即詠嘆月光,讚頌月光賜予的恩惠,多麼符合此氏族的生態?登比眼睛微瞇,又長又捲的睫毛覆蓋於眼瞼上,欣慰地說:「月詠……真是好聽。」
重華因登比的笑容而喜悅,但他還有疑惑:「妳說是蓮若池仙子,那又是何種植物?位於何處?」
「我是沐月蓮所化,生活於大人所屬的蓮若池內。」這是依戚能夠表述的底線。
重華搜索腦內所有知識,不曾聽過蓮若池,看向登比詢問:「……夫人,聽過嗎?」
「妾身不曾聽過蓮若池。沐月蓮聽起來與夕月蓮接近,是否為相近品種?」登比問。
「沐月蓮是夕月蓮的變種,從日照改月照。」依戚一瞥銕吾的疑惑神情,不忘補充:「凝月湖裡的就是沐月蓮。」
「那個超美的!」銕吾眼睛亮閃閃,顯然對沐月蓮的喜好勝過夜韶藍。
丹殊回想凝月湖中沐月蓮的風采,多少窺測了蓮若池可能的風貌,眼神落在依戚身上良久。
「夕月蓮是西方大地的特有種,不算稀有。」登比向重華說明。
「……跟夜韶藍比誰都不稀有。」依戚雙指互碰,不想被比為有如菜市場常見的花卉。
「那天,我是第一次看過沐月蓮。」從丹殊緬懷的神情中,看得出沐月蓮給他的震撼。
「蓮若池的範圍更大更美。」依戚承認凝月湖是美,但她基於家鄉情懷,非要盛讚家鄉不可。
「……嗯。」丹殊輕點了頭。
銕吾摸著頭,對他而言世界處處是美景,真要說誰最美,他是說不出來的。
重華思忖依戚所言後,姑且以為她沒有說謊,然而神情依然凝重。
「我說完了。」依戚攤了手,擺出「你叫我說更多也沒轍」的態度。她自然還有隱瞞,除了顓頊的秘密外,還有對誰說的準則--「執政」重華並不在顓頊放行的標準內。
丹殊亦知此理,做好帶路人的工作,盡可能不干涉依戚和重華間的交流。
重華始終無法探知依戚所言的「大人」,故難推測其是敵是友,不再迂迴而坦然道出主張:「依戚姑娘,如果我希望妳將玉琥交給巫者研究,妳是否願意暫時割愛?」
「……」依戚半瞇著眼,正在思索可行性。顓頊曾經表示可將玉琥交給陶唐國君,其卻位於深宮而難以靠近;重華由陶唐國君指派為執政,與其拒絕使其猜疑,不如順其道而行,坦然地說:「好。」
登比早已帶回玉琥,但有依戚的承諾,後續事態不致朝壞處演變,對雙方都有好處。
經由丹殊的介紹,雙方達成一定程度的協議,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。
「丹殊,你們今晚要住客棧,還是我準備房舍?」重華問。
「客棧。」丹殊直接回答。
「之後有些事情可能需要你的協助,我會為你們準備房舍,分成兩邊可以嗎?」重華將丹殊和銕吾、依戚區分開來。
「銕吾將到三身街區拜師,請你準備那邊的房舍給我們。」丹殊道。
銕吾對丹殊的情義相挺頗為感動。事實上,他不喜歡一個人住,三人住在附近,彼此有個照料更好。
依戚對房舍的需求不高,但巫者區域咒術森嚴,不是舒適的環境。
丹殊的回應不讓重華意外,因為他早從三人的互動中得知其情感和睦,平穩表示:「我可以安排三身街區的房舍,但,目前僅有一間,你們一起住行嗎?」
「……是像文命大哥那間那麼大的嗎?」銕吾對房舍的比較基準只有這個。
「文命,他是新來的住戶嗎?」重華沒聽過這號人物。
銕吾想起昨晚與文命的交談,道出所知:「文命大哥好像說工坊邀請爍玉,讓他們住在那間大房子裡,但他比較早來而已。」
重華聽到關鍵詞,從容應對:「爍玉女士是青丘國的玉匠。我所準備的房舍就在隔壁,屬同樣規格。」
三身街區由工坊管轄,但重華身為執政有安置權,暫借空屋不成問題。
「哇!那間很大耶。」銕吾興奮地說。
文命家至少分成三到四個房間,還有專供工匠使用的空間與儲藏室,銕吾沒想到竟然也有機會住在那裡。
依戚對文命家沒有概念,僅以為比客棧的房間大;丹殊則對銕吾點了頭。
銕吾的興奮之情如烈火般熊熊燒起,但高興沒幾分鐘,猛然想起:「等等……不會也要打掃吧?!」滿屋的廢棄物與灰塵迅速澆熄了那道熾熱的火焰。
「如果住巫者區域就不必。」重華另一程度宣告了殘酷的事實。
「我、我不要再掃了!」銕吾緊緊抱頭,只差沒有以淚流滿面表達激昂的情緒。
銕吾的誇張情境亦不使重華意外,在荒廢超過數年的房舍內能有什麼風景,他早已心知肚明。
「呵。」登比對銕吾逗趣的行徑輕笑一聲。
「不要笑啊……」銕吾至今還記得那種恐怖的情景。
重華望向屋外的天色,沉穩地說:「你們先住客棧,我會差人清掃房舍。」
「太好了……」銕吾呼了口氣。
目前是夕陽時分,太陽紅通通的,但它很快就會下山休息,轉由月亮迎接眾人。登比穿上特製斗篷,並以面具覆面,「依戚姑娘,需要斗篷嗎?」
「為什麼要斗篷?」依戚不解地問。
「才不會洩漏妳的身分。」登比回應。
目前登比的穿著與依戚昨晚所見相同,此有效遮蔽月光,不會散發粉藍的光芒。但月詠氏族需要倚賴月光補充靈力,長期穿著這種裝束對身體不好。
「不用喔。」依戚搖頭婉拒。
登比羨慕依戚的直率,並佩服其不顧外人的眼光,活得如此真誠自我。
「請你們先回客棧,我欲與丹殊單獨談事。」重華道。
丹殊對兩人點頭示意後,登比溫柔地說:「妾身帶你們過去。」
下一回:連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