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之誡:馭魔(26)
「王位總是讓人瘋狂,你說是吧,老麥?」
大祭司側過頭,事不關己的向身旁搭話,至於左主祭司,他的目光鎖定維茲洛身上,目睹他趁著混亂溜出了揭見廳。
「……守護者聽令。」
「『是!』」
「把那個外鄉人帶回來。」
「外鄉人、是嗎?」
「就是剛才跟茵斐閣下一搭一唱的傢伙,他趁亂溜走了。」
「下僕明白。」
次席跟三席跑過混亂的大廳中央,雙手用力一推──
「!(縮手)」
「怎麼了」
「好冰……門外面大概被凍住了。」
「呿!」
次席急急忙忙的轉頭,踏過台階來到簾幕後,才發現司儀也嘗試著推動後門,手指卻黏死在拉把上。
…………
「哦好冰好冰,抱歉瑪格麗特,肯定花了不少魔力?」
「不會的,製造『風雪凍土』花費的只有時間。」
在火傘之下比肩而行,放眼望去只有一片白霧濛濛,維茲洛悄悄伸出手,瑪格麗特一瞬間慌了,飛快抓住他的手腕。
「千萬不可以離開火傘的範圍,會變成冰塊。」
「咦?難不成剛才晃過的冰柱是……」
「嗯,沒錯。」
瑪格麗特淺淺的點頭,下一秒冰柱裡好像浮現了驚恐中的人臉。維茲洛戰慄的抖了兩下,快手一挽抱住她的手臂,這畫面更像是情侶在雪中漫步。
大概吧?
「嘿,瑪格麗特,那邊、那邊!」
「啊、是的!」
「找到了、入侵者!」「請賜予我聖火的──」
「驅散。」
乾淨的女聲一語戳破匯聚的魔法,她接著打掌輕揮,狂風呼嘯搧打,將士兵吹飛到牆上擊暈,兩人互望一眼、大跑衝過長廊,在維茲洛的引領下闖進某個官員的寢室,自天臺往下跳。
「碰咚!」
氣墊風團接住摔落的維茲洛和瑪格麗特後散開,女魔法師滾了半圈,頭暈目眩撐起身體,很快的,眼前伸來貧弱的白膚掌心。
「嘿咻,要說謝謝嗎?不客氣!」
「呃、嗯。」
掌心交錯,維茲洛牽起瑪格麗特的手,在園藝師整頓過的翠綠草皮跑動,她接著揮臂往後方施法,枝葉沙唰搖響,柔軟的嫩草由莖鼓脹,將土壤中的營養一口大啖,不用十秒,拉拔茁壯的粗莖黃草高聳過頭頂,一舉將兩人的行蹤掩蔽。
嶺東水脈接至聖城內部的這條地下井,為了保持暢通,每兩年由士兵主動清除淤泥,一方面是少量比較容易運出,一方面是官員們希望使用水保持乾淨,因此留有一條通往地下井內部的門路。
關上與後院連接的斜面門,瑪格麗特彈了個響指,在手掌上點燃火光,如果是無光的狀態往下走,只怕會從旋轉樓梯的中央空洞掉下去,弄得身體濕透吧。
「啊、是哥哥大人!好想你!(鎖喉緊抱)」
「哦吼?!艾、艾瑞卡……」
「沒看到妳們點的燈,我還以為──」
「如果點著火炬,如果來得不是你們就糟了。」
一重把雙腳泡在水裡,冷冷淡淡的搶話,就連轉過頭看一眼都不肯,瑪格麗特覺得自己要埋怨個兩句,不過她轉念一想,如果這個半人會因為環境惡劣就變得通情達理,那自己早就多欺負欺負她了。
「哥哥大人,艾瑞卡討厭黑暗、啜泣,等得你好苦、啜泣!」
「乖乖啊~我們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,就能秀秀嘍~」
「維茲洛先生說得沒錯,不只追兵會來,這裡還有個尿騷味。」
「……」
「幹嘛半人,突然縮起來。」
「計畫變更,下水的只有我跟主人,瑪格麗特跟艾瑞卡請走東聚落,之後再會合。」
「可以是可以,但為什麼?」
「水溫低了大概三度。」
「我看看。」
「不准過來。」
「啊?」
突然其來的遏止,瑪格麗特只能不解的挑起眉頭,一重也自顧自的繼續說:
「我猜蓄水池的水面被冰封住了,游進去一定會被抓。」
「那……為什麼不全員走東聚落?」
「敵人大概在井口捕捉水面的動向,等我們游過去、監視者會沿路發信號。」
「就是說你們游泳吸引注意,我們清除打完信號的敵人?」
「是,如果暗殺不可行就放過,然後、請在我跟主人抵達蓄水池之前,處理掉設下陷阱的士兵。」
「嗑!那麼我得先知道嶺東蓄水池長怎樣。」
「先行動,妳們路上再討論。」
一重邊說,把手邊不知道哪撿來的鞋子打亂,有些還飄進水中,數起來總共有四人份。
…………
魔法的火光直上雲霄,這已經是第四道通知,代表目標通過了最後一個水井,接下來準備直搗嶺東蓄水池。
「五席!拜託了!」
飄冒乳白冷煙的開闊冰湖之上,守護者膝頭一跪,張開五指碰觸冰面。從地下水道遊過來最慢需要五分鐘,多餘的施法偵查會暴露陷阱,他選擇閉上眼睛,透過魔法霜結的冰層感受水流是否被擾亂,很輕易就能察覺偷溜進來的四隻小老鼠,到時候再封住其餘的出水口,就宛如甕中捉鱉了。
「噗嚕、呼唰──」
小小的氣泡從地下水道冒出來,很有可能是使用了「魚鰓氣泡」,只要是聖國的士兵、守護者,必定練習過這個魔法。
「……三十二嗎,看起來是個乖順的孩子,為何會跟外人離開呢?」
思考之餘,皮膚收到沁涼的風屬波動,或許是某個神官又過度緊張了,即使魔法素質低劣,數十個人也勉強能守住背後吧,更何況還有二十六在,我只要專心監視──
「滋啪!」
急襲的電光閃爍,若不是五席反應迅速,被鑿開一條鴻溝的不是冰層了,然而這卻沒幫他脫離險境,炙熱的白電炸開後在冰上奔騰,光藍色的電流直接鑽入五席的每分神經。
「咕嗚啊啊啊啊!?」
厚厚的水面冰層因為這一擊碎成好幾塊冰陸片,強力的魔法雷柱即使只是被電花擦到,一般人也會休克昏厥,然而守護者的身體上鑲嵌著減緩屬性效果的刻印寶珠、傷不致死。
清楚知道這些,進而選擇致命魔法的,只有可能是守護者。
五席在麻痺的抽動之中轉頭,看向蓄水池壁的站台, 三十二俯望著即將陷入昏迷的自己。
那已經不是記憶中的死魚眼了,
「妳對前同僚一點也不手下留情呢。」
「因為沒必要,這點程度只會昏睡個幾小時。」
「妳是說,在冰上?」
二重拔出針頭,邊放下懷中昏睡的二十二,我連忙蹲下來查看她的狀況,點點頭回答:
「不是最惡劣的環境殺不死我們,我說過的。」
「哼、抱歉啊記憶力不好,下次不說了。」
「嗯?」
「算了,當我沒說。」
艾瑞卡不耐煩的捲捲髮梢,抱著小腿坐下。我則是搖晃手指,將冰層切分、搭建通往水下的階梯供游泳的兩人上來,無事之餘,我有些好奇的偷瞄她。
「幹嘛?」
「啊,嗯,沒想到睡眠藥能起作用,即使不像我能自主排出毒素,守護者身體上也有能夠減輕毒物侵害的原始魔法。」
「讓神經放鬆、入睡的藥本來就不是毒物,光從這點來想,妹妹也不是無敵的。」
「妹妹?」
「妳不是打算加入嗎?」
「加入之後,我就是妳妹妹嗎?」
「一重也是妳也是,幹嘛為了字面上的稱謂這麼在意啊……」
「呼嚕嚕嚕噗!天啊、好冷!」「噗呼。」維茲洛把昏昏欲墜的一重摟在懷裡,拖著滴水的身體腳步上冰梯,我立刻揮手指畫,替兩人淨身。
「謝啦瑪格麗特,呼咻。」
「哥哥大人~」
維茲洛把一重放下來,艾瑞卡總算收起忌妒的目光,撲到他的胸膛裡蹭臉。
「啊、妳還沒睡嗎……咳哼!艾瑞卡,瑪格麗特,收拾局面辛苦了。」
「不會的,我只有提供『守護者很喜歡派神官在樹林監視』的情報,接下來混入神官之中,對二十二丟針筒迷昏她,都是艾瑞卡的功勞。」
「這、這樣啊。」
「嗑嗑嗑~!摸我摸我!」
維茲洛一臉尷尬的安撫艾瑞卡,我們正好穿過樓梯、回到陸地,綑綁用的風魔法已經解除,神官們因為短期缺氧而暫時昏厥,只有兩個神官從頭暈目眩之中扶地跪蹲,搖晃發抖的手將魔杖對準這裡,不過,除了我之外完全沒人注意到。
或著說……有種「那又怎樣,有瑪格麗特在呀」的氛圍。
「風、風刃──」「驅散。」
連魔杖都不需要拍掉,光是一個瞪目,他立刻明白我們之間的差距,垂下了肩膀放棄,回敬而來的眼神……我相當熟悉。
忌妒、羨慕、怨嘆,所以仇視著。沒錯,我比誰都清楚「這」是什麼,就像馬槽飼的垃圾家人一樣。
唯一不同的是,她選擇搖尾乞憐、乞求壓根不存在呵護。
而我,可以讓別人的眼瞳裡閃爍恐懼。
「暴力份子,心情很好嗎。」
「……算是。」
「不用說些卑劣的笑話,也能開心嗎。」
「嗯,所以暫時不會把妳弄哭,高興嗎?」
看一重搓手發冷的模樣,我伸手握住小掌替她取暖,一重卻瞥來濁目黑瞳,半句話也不說的抽手跑掉。
真是……一點也不可愛。
…………
……待續